浙江校餐供应黑幕

"孩子所在学校的饭菜质量很差，孩子天天说饿，吃不下去！"

"我儿子正在长身体的年龄，学校的饭菜就不能合理改善吗？"

"为什么饭菜质量没上去，钱却越交越多？物价也不是这么个涨法啊！"

在浙江省永康市，一些学生家长对学校的饭菜意见颇多。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饭菜的供应环节，供应商早已经与学校校长达成了一致：校长收回扣，并不管供应商向学校供应了什么菜。

永康学校食堂遍存潜规则

舒华东利用职务之便，受贿73万余元，被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4年。判决后，舒华东没有上诉。

这是今年8月初浙江省永康市检察院向《法治周末》记者透露的消息。在舒华东案背后，是一起涉案人员达33人的教育系统腐败窝案。目前，已有11名校长被判刑。

这样一起大规模的贪污窝案是如何发生的呢？其中又存在哪些体制漏洞？

舒华东，永康市解放小学原校长。

在学校里，校长一职包揽人事权、财务权、招生权，很多事情都是校长一个人说了算，小到食堂里的饭菜，大到教师的任职以及校内工程的招标。

于是，找舒华东“帮忙”的人络绎不绝。

2004年9月至2007年8月，时任永康市石柱小学校长的舒华东把学校的蔬菜配送生意交给某老板经营，每个学期，该老板都会送给舒华东6条高档香烟。

2007年下半年，舒华东调任永康市解放小学校长。

林震，舒华东的妹夫。2006年9月，林震由一名水泥工转行做蔬菜配送生意。作为一校之长，且人脉广泛，舒华东拍着胸脯表示，会帮林震介绍生意。

舒华东首先把林震介绍给了永康市永丰小学原校长李飞奔。因为是舒华东介绍的，李飞奔也很信任林震。

谈了几次后，两人便敲下了这笔生意———由林震负责永丰小学的蔬菜配送业务，林震按照菜款的10%作为回扣给李飞奔。

过了一年，李飞奔找到林震：“学生都在你送的菜里吃出虫子了。”

一番交谈之后，回扣提高到了20%。

2008年上学期开学前，林震表示生意难做，双方一番商谈，回扣降低到了15%。

合作中，林震与李飞奔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在此期间，李飞奔还让林震承担学校礼品、年货业务，甚至让林震承接了学校外墙粉刷工程和水泥地工程等。此后，林震总不忘送上“红包”感谢李飞奔的关照。

在林震与李飞奔接触的同时，舒华东也一直在帮林震介绍“客户”，石柱小学的徐校长、官川小学的施校长……林震的“客户”数量持续增长，包揽了永康市四分之一的中小学校。

接业务、送“红包”、给回扣，林震的生意越来越好，买了房，还买了一辆宝马轿车。

相应地，学生和家长对学校饭菜的意见也多了起来。

学校食堂的饭菜难吃不说，还越来越贵，有的时候不吃又没办法。“自己私下说说也就好了，谁敢跟老师抱怨啊，给什么吃就吃什么呗！”永康市某中学学生程某告诉记者。

程某的妈妈也向记者大倒苦水：“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吃得不好，我们父母心疼啊！也只能在他回家的时候，多做点好吃的，让他补补身子。”

也有家长表示，向有关部门反映意见了，但是“雷声大雨点小”，孩子们饭桌上的饭菜依旧没有变化。

有知情人透露：“在永康，要承包一个学校的食堂，无非就是走后门、托关系、弄‘红包’，不然不可能让你承包的。这是一个‘行业潜规则’。”

2009年，永康市检察院开始关注此事，并进行调查。

2010年4月，正在采购的林震被带走，随后交代了给当地多名校长回扣之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当地十几所学校的校长接连落马，永康教育系统腐败窝案案发。

在一份永康市教育局提供的材料上，《法治周末》记者看到，永康教育系统这起腐败窝案主要是校长及部门领导利用职务之便，在学校食堂蔬菜配送、工程建设等领域大肆收受贿赂的案件，共有33人受到党政纪处分，其中13人被追究刑事责任。

查处的33人中，1人为前任永康市教育局局长何福民、27人为现任校长、4人曾任校长、1人为现任副校长，涉案总金额达400余万元。

一两个校长收受回扣也就罢了，为什么连着十多所学校、那么多校长落马呢？

面对记者的提问，永康市教育局负责人表示，自己不好发表意见。

校园腐败不仅是饭菜

据知情人介绍，永康市中小学校长的年薪在6万元左右，普通教师的年收入是四五万元。近几年来"阳光工资"政策的推出，让教师的工资、奖金公开化了，福利也有所增加。但是，教师原本一直在收的补课费等被明文禁止不允许增收，教师的工资补贴几乎没有着落。

"学校也没有地方增加收入，只能把经营食堂的一些利润积攒起来，作为一个''小金库''。其中，有些作为补贴发给了老师，有些进了校长的''腰包''。"知情人介绍说。

据了解，永康市中小学校的食堂最初都外包经营。但是，有些经营者为谋取更多利润，压缩食堂开支，导致食堂饭菜质量很差。为了改善饭菜供应质量，学校开始自己经营食堂。

一名知情老师告诉记者，整个金华市，小学生在校吃午餐都是包餐的，包餐费用包括在学杂费里(不在学校吃午餐的学生除外)。她所在的学校一个学期包餐费用大概380元，午餐是一荤一素一汤。另外，学校也有营养餐补贴，每个星期都会额外给学生一瓶牛奶、一个水果或一次点心。营养餐大概每学期每人175元，是政府补贴的。

据此计算，一个星期吃5次午餐，一个月按照4个星期计算吃20次午餐，一个学期按照5个月计算是100次午餐，平均下来，孩子们每一餐为3.8元。

该知情老师还透露，每个学校对餐费的收取标准并不一样。

据永康市教育局有关人士介绍，政府营养餐补贴175元，不同的学校有不同的处理方法，有的是另外给学生加餐，比如配备牛奶、水果等，有的是直接折合进学生的午餐费用里。

这起永康市教育系统腐败窝案中，涉案学校绝大多数是初中。永康当地一名中学生反映，在学校食堂吃饭，即使不吃饭也会自动扣款，让人非常郁闷。家长也曾严重抗议，要求学校将食堂的账务进行公开。

学校食堂一切事宜由校长统筹、老师管理，包括蔬菜采购、账目核算等。

"一般来讲，学校的正规收费必须通过会计核算中心。"但据知情人透露，食堂菜款等杂费是不通过会计核算中心的。此外，饭菜的采购票据都是一些收据，没有正规发票，也没有入账，这就直接导致了食堂的财务混乱。

不仅如此，因为校长权力过分集中，掌控整个学校的财务权。"很多时候，怎么样做账，都是校长说了算。"该人士说。

针对食堂财务混乱问题，永康市教育局负责人解释说，早在2006年，教育局就开始关注食堂的管理问题，并且下发了相关文件。但直至记者离开永康市，也没有得到相关文件。

据了解，直到2011年，永康市教育局才制定并印发了《永康市中小学校食堂管理办法》及《永康市中小学校食堂财务管理规定》。

记者问该教育局负责人，为什么一系列制度制定出来后还是出了问题，是否制度存在漏洞？

该教育局负责人说："会贪的人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会贪，不会贪的人无论到哪里都不会贪。制度如果有什么漏洞，要大家去评价，不是我来评价。"

除了食堂的财务比较混乱，永康个别学校在工程招标上也存有"猫腻"。

知情人告诉《法治周末》记者："比如，一个10万元的工程项目，按规定是要招标的。但是，学校把这个项目分解成三块，这样每一个项目都不到5万元了，就不需要去招标，校长就可以自己把这个工程指定给别人做。"

校长还能决定人事安排。2007年下半年，舒华东帮一名教师安排入职，收取了对方2万元的银行卡。用了2000元后，他将卡退给了对方，"要求"其送自己冬虫夏草。之后，对方购买了价值13万元的冬虫夏草和烟券送给他，舒华东满意了，该教师也顺利调入学校任教。

校长的腐败也"从众"

"永康的教育系统问题比较多。"一名自称曾做过教师的永康市检察院办公室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不少校长、老师炒股、炒房。"一旦关注那些事，对学校的教学质量、管理方面就没有那么重视了。"

在这起案子中，清溪初中原校长施新祥，每当说"炒股又亏了"时，就会有人及时地送上一沓沓钞票。

不过，有的校长也并不缺钱。据检察院有关工作人员介绍："油川初中原校长陈涛，老婆是做生意的，家里每年有好几百万元进账，他就贪了8万元。他图什么呢？这其实是一种从众心理。"

最终因犯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的李飞奔，不仅收取了林震10%至20%的菜款回扣，还在2009年10月和2010年3月，利用组织学生秋游和春游的职务之便，先后向旅游业务员索要"好处费"合计1.12万元。

记者了解到，这起永康教育系统腐败窝案，共有33人受到党政纪处分，其中13人被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刑事责任，涉案金额达400余万元。

永康市教育局前局长何福民，因犯受贿罪被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7年。判决后，永康市检察院以量刑畸轻为由提请抗诉。

据了解，何福民受贿额38万余元，按照法律规定，受贿10万元以上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目前，金华市中院对该案还在审理中。

案件发生后，永康市检察院给教育局发出了《检察建议书》。

当地有关专家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认为，部分涉案校长价值观扭曲，成了收取回扣行业"潜规则"下的牺牲品。此外，监督机制的不完善，是导致该起教育系统腐败窝案的最直接原因。

据该教育局相关负责人介绍，案件发生后，教育局出台文件收回了当地中小学校长的人事权、财务权、招生权。对食堂蔬菜配送业务进行公开招标。另外，永康市还公开选拔了10名校长。

(本文来源：法治周末) 责任编辑：NN041